宋朝时候,兴元府有个男子叫谢良,是个货商,家中钱财颇丰。不同于那些为富不仁之人,谢良乐善好施,很受当地百姓喜欢。在他二十三岁那年,娶了老婆袁氏。袁氏长得十分漂亮,嘴巴甜,单从外表看,也十分招人喜欢,然而她有个缺点就是,对待下人十分吝啬抠门,与谢良的乐善好施,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在谢良没有婚娶之前,他给下人的工钱,大都是每月三吊钱。而袁氏嫁来之后,她直接将工钱改为了一吊钱。在谢家,虽然袁氏还做不了主,但谢良疼她,许多话还要听她的。因此,这个制度很快就执行开了。
下人们被无缘无故地剥夺了一大半的工钱,心中自然窝火,纷纷找到谢良诉苦,希望他能拿出当家男主之气,恢复他们以前的工钱。谢良心善,见一个二个地都说得十分可怜,于是又悄悄地给他们补了少发的工钱。袁氏得知这件事后,直接把谢良骂了个狗血淋头,还回娘家住了三日。
谢良无奈,只得求爷爷告奶奶地向袁氏表示:以后对她的话绝对是言听计从,绝不阳奉阴违。袁氏吃了这剂定心丸,这才重新跟着谢良,回到了谢家。
下人们很是尊敬谢良,为了不再让他感到为难,之后便不再提工钱的事了。袁氏变本加厉,又开始克扣他们的伙食。在她没有嫁到谢家之前,下人们每日还能吃到肉食,等她从娘家住了三日回来后,她又来了个阴狠的规定:平日里只给下人们喝稀粥,至于吃肉,每半个月才能有一次。而且,肉的数量有限,七八个下人,每人最多只能吃一两肉。
一年夏天,兴元城中连下了三天暴雨。谢家房舍众多,经过雨水浸泡后,许多房子成了危房。为了安全起见,谢家大兴土木,招了七八个木工来家中翻修老房子。由于工程大,耗时长,木工除了要在谢家歇宿外,一日三餐,还得由谢家所管。
谢良见众人干活十分辛苦,而且个个都很卖力,便跟袁氏商量:每日的白米饭必须给他们管够,炒菜时还要加上两斤猪肉。袁氏听了这话自然又不乐意了,板着脸就说道,“家里的佣人难道不辛苦吗?他们都要半个月才能吃一次肉,为什么这些外请的木工,还要每日吃两斤肉?难道他们还高人一等不成?”
谢良说道,“娘子有所不知啊,咱们现在是有求于人,自然要对人家好一点儿嘛!而且,我还听说,有些木匠会神奇的鲁班术,如果主家对他们不好,他们就会在暗中使坏,以后家中难免会出大事。咱们不能为了节约一点儿肉钱,而让日后家里闹个鸡犬不宁啊!”
袁氏颇为迷信,神奇的鲁班术,她自然也是听说过的。因此听谢良如此一说后,她还是有些害怕,于是最终只能妥协地点了点头。得到她的应允后,谢良又偷偷地给管家吩咐:每日多买两斤猪肉,交给厨子一并煮了,让家中的佣人也偷偷跟他们一起享点儿福。老管家听后,不由得老泪纵横地代表众下人向谢良表示感谢,“少爷对我们的恩情,恐怕是一辈子也无法报答了啊。”
“哎,现在不如往日,是我对不起你们啊。”谢良叹着气表示了内疚。
由于每日伙食管够,木工们又从谢良那里得到了干完工钱就能领四贯工钱的承诺,于是干起活来,都十分卖力。尤其是一个外号叫“结巴”的青年木工,每日更是从天亮忙到天黑,几乎连水都顾不得喝上一口。
然而,他们的辛劳并没有换来好的回报。一个月后,翻修的房子全部焕然一新,木工们的活也做完了。到了领工钱的时候,袁氏竟从中插上一脚,直接让谢良扣他们每人一半的工钱。
对此,谢良表示了不解和为难,不由得气呼呼地说道,“娘子,我之前承诺给他们每人四贯工钱,他们才留下来干活的。现在你让我只发一半工钱给他们,你让我情何以堪?你这不是陷我于不仁不义之中吗?这简直就是言而无信啊!这是我们生意人的大忌,这事绝对不可以!”
“为什么不可以?这三十多天以来,这帮人吃住都在咱们家,难道这些不要钱吗?扣下的那一半工钱,是他们应该交给我们的伙食费、歇宿费。”袁氏说得振振有词。
谢良找不到话来反驳,只得又急着说道,“娘子,难道你忘了我给你说的鲁班术了吗?”
“这倒是没有忘,不过现在他们已经把活干完了,你不是也验了工吗?谁还会在房子里动手脚?”袁氏的一番话,再次让谢良无法辩驳。
这时,袁氏又说道,“我知道你好面子,想保住你的名声。我也能够体谅你,所以这次,我可以帮你代发工钱。谅他们也不敢说三道四。”
也只能这样了!谢良不愿跟袁氏再发生争执,只得闭门谢客装傻。袁氏给木工发了工钱后,果然有一大半的人表示了抗议,袁氏就拿话吓唬他们,“没错,我家老爷确实承诺给你们四贯工钱。可你们每日吃的是什么难道心中没个数吗?再看看我们家的奴才,哪个碗里有肉吃了?你们这一个月来的伙食费、歇宿费,难道还抵不了那两贯工钱吗?你们若是再敢在这里胡搅蛮缠,我就去衙门里告发你们。不瞒诸位,府尹大人可是我的亲舅舅。”
别说,这招还真是管用。当众木匠听说府尹大人是袁氏的亲舅舅后,一个二个地立即垂头丧气地拿了工钱,自认倒霉地回家去了。袁氏看着众人闷闷不乐地离开,她的心中竟是一阵惬意。待工钱发放完毕,她又跑到公公婆婆面前邀功。谢老汉夫妇,觉得儿媳给自己家里省了一大笔开支,也都赞不绝口地夸她能干。
只有谢良心里十分窝火,感觉很对不起那几个木匠。
过了几日后,谢良带了仆人曹二,乘了马车,去乡下贩货。当马车行至大庙村时,谢良忽然听到一阵啜泣声从路边草丛传来。他不由得拉开车窗帘子,朝外望了一眼。这时,他才发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,边打着草,边流泪痛哭。
谢良心善,见不得这事,赶紧让曹二停车,然后跳下马来,询问老妇人道,“妈妈,为何如此悲伤啊?”
“我是在哭我儿啊,我可怜的儿子啊!小时候生病,落下了结巴的毛病,如今长大了,好不容易学成了木匠,却还没做到半年活,又被主家气得悬梁自尽了。”老妇人哭哭啼啼道出原委。
谢良听得“结巴”、“木匠”这两个关键词,心中不由得一怔,再次问道,“您儿子为什么会被主家气得悬梁自尽啊?”
“官人有所不知,我儿两个月前说下了一门婚事。女方要八贯钱彩礼,我们好不容易凑了五贯,可还差三贯啊!怎么办呢?好在这个时候,我儿到城里的谢家,找了一个大活。听他说,谢家老爷承诺完工后会给他四贯工钱,可是完工的时候,却只给了他一半。另外的一半,当伙食费和歇宿费给扣了。我儿只拿了两贯钱回来,眼前着婚期就要近了,可女方听说他还没凑够八贯钱,就直接悔婚改嫁了。我儿一时想不开,就在昨天夜里悬梁自尽了。可怜老婆子我没钱,买副棺材都买不起,只能割些荒草,做成草席,把他埋了。呜呜,我儿真是命苦啊。”老婆子继续哭着。
谢良听了这话立即如五雷轰顶,他万万没有想到,因为那两吊工钱,木匠“结巴”竟悬梁自尽了!早知如此,他就是跟袁氏闹个脸红耳破,也要把剩下的工钱给他付了啊!由于谢良很好面子,他完全不敢说自己就是那个为富不仁的谢老爷。他叮嘱曹二保密后,就给了老太太二两银子,让她先回村里为结巴操办后事。随后,他又调转车头,去城里买了一副棺材,亲自送到结巴家里。
老太太见状,不由得又是一阵感激涕零,连连拉着谢良的手道,“恩人啦,敢问高姓大名啊?您对我们的恩情,老婆子我就是结草衔环也无以为报啊!”
“妈妈,这都是我应该做的,不需要您回报。”谢良害怕露了马脚,在结巴的灵柩前拜了几拜后,就匆匆回了。上了马车,他见曹二也是闷闷不乐的样子,嘴里还不由得叹了口气道,“哎,每个人都不容易啊!咱们穷人,日子更是难过。”
“你每日跟着我们,日子哪里苦了?”谢良忍不住就插了一句嘴。曹二也不怕得罪他,直言不讳道,“老爷有所不知,我家中还有个老娘和弟弟,这些年来,他们全靠我在谢家所挣的工钱过日子。老爷没有成婚之前,他们每日还能吃好穿暖,可是夫人来了,扣了我们的工钱后,他们也跟着我挨饿了啊!这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。”
牵一发而动全身?确实啊!结巴因为没有领到足额的工钱,导致他娶不到媳妇,随后就因为悲愤,上吊自杀了。而曹二也因为被扣了工钱,导致他母亲和弟弟都过上了苦日子。这一切的根源,好像都是谢家造成的啊!
谢良意识到这点后,立马诚恳地向曹二道了歉,并向他许诺:以前扣发的工钱,等他回到谢家以后,都由他暗地里给他补上。为了不让悲剧再次发生,谢良又让曹二跟他一起,打探另外七名木匠的下落,他要找到他们,把袁氏所扣的那些工钱,连本带利地还给他们。曹二被谢良仗义的精神所感动,干起活来自然卖力。没要到半天功夫,他就打探了一个姓周的木匠的下落。
当谢良找到周木匠,把工钱给他补上,并诚恳致歉之时,周木匠竟带着家里众人给他下跪。谢良感慨良深,更觉自己做法是对的。于是通过周木匠,又打听到了另外几个木匠的下落。当他把工钱补给他们之后,众木匠及其家人都对谢良感恩戴德。
然而,袁氏发现柜子里的钱财少了不少,追问谢良细节,得知缘由后,又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。并且,当天下午,袁氏就收拾了细软,带了不少钱财,回娘家去住了几日。
谢良父母得知儿媳又跑了,是因为这小子“败了家”,于是又把他骂了一顿,还让他赶紧想办法把袁氏接回来。这次,谢良不但没有妥协,还坚持了自己的想法。下人们看到他的改变,都纷纷向他行大礼表示感激。
如此地过了十余天,袁氏终于沉不住气了,于是找母亲来说合,趁机找机会回到了谢家。谢良还像以前一样疼爱她,不过财政大权,都握在了他自己手里。这让袁氏一阵苦恼,于是每天都要哭着脸无理取闹一番。如此地闹了几天后,袁氏的身体终于扛不住了,病倒了。更让她感到绝望的是,她脸上和身上还长了不少红色的斑点出来。
谢良见状,便请了郎中来家里给袁氏医治。然而,接连吃了好几副药,又陆续换了好几个郎中,袁氏的病依然不见好转。这时候,袁氏就怀疑是自己惹到了不干净的东西,于是让谢良请来道士或和尚,给她好好看看。
谢良真的是爱妻切切啊,很快就找来了一个道士。那道士道号玄冥,在兴元一带十分有名。据说他不仅能给人看病,还会除妖降魔。玄冥道人像模像样地在谢家大院走了一圈,便问躺在床上的袁氏道,“施主,你现在所住这间房子,应该动过工吧?是否找了木匠前来?”
“嗯,当时下暴雨,把房子都淹了。我便找了几个木匠,让他们来家里干活,把几间房子重新翻修了一下。”谢良见袁氏说话吃力,赶紧替她说道。
玄冥道人皱眉道,“问题就出在这里了。我且问你,你是否得罪了其中的匠人?”
“这——”袁氏喘着气,不知该从何说起。
谢良又道,“如果说得罪的话,可能得罪了好几个匠人。”说着,他便将袁氏克扣木匠工钱之事一一道出。玄冥道人点点头道,“原来如此,问题就出在这里啊!”
袁氏一听这话,竟出了一身冷汗,谢良赶紧问道,“这可如何是好?大师,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破解?”
玄冥道人暂未回话,只闭目念了一阵二人根本听不懂的法决,随后走到门口,指着地上的门槛道,“有匠人运用鲁班术,在此门槛内做了手脚,导致夫人恶疾缠身,霉运不断。要想赶走它们,赶紧找人来,把这门槛拆了,拿到柴房里烧成火。”
什么?鲁班术?谢良一听这话,赶紧又跺了跺脚,对着袁氏不住唉声叹气道,“我就说有人会用鲁班术做手脚,你还不信,现在信了吧?”袁氏听到这里,更不敢说三道四了,急忙哭着脸求玄冥道人想办法救她。
玄冥道人道,“按照我说的方法,先把门槛拆了,拿到柴房里去烧了,再吃下我给你开的中药,你这身毛病就迎刃而解了。不过这种方法只能治标,不能治本。要想彻底根除病根,还必须日行一善,不再做那尖酸刻薄之事。”
“娘子,听到没有?要日行一善,不能再做尖酸刻薄之事。”谢良故意将玄冥道人的话重复了一遍。袁氏早吓得魂不附体了,急急点头道,“嗯,记住了,我以后一定多做好事,不做歹事。”
如此甚好。玄冥道人点点头,趁人拆门槛拿去焚烧之际,他又去山野找了些中草药来,让谢良给袁氏煎服了。还别说,袁氏服下这药后,不仅精气神好了,脸上和身上的红斑也立即消失了。于是,她对玄冥道人的话更是深信不疑。
从此以后,她一改往日的作风,不仅待人热忱,大方,还经常帮助他人,跟谢良一样,乐善好施。谢良看到她的变化,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微笑。曹二看到袁氏的改变,也不由得朝谢良露出了大拇指。
原来,为了让袁氏改变她的为人作风,谢良曾找玄冥道人求救。玄冥道人得知袁氏颇为迷信后,就配合谢良,演了一出戏来。首先,他把一种无色无味的奇药交给谢良,让他掺和到袁氏的饮食里,让她患上任何郎中都无法医治的怪病。随后,在这个关键时刻,玄冥道人作为神人被谢良请进家中做法,找到袁氏患病的缘由,就是所谓的“鲁班术”,然后破除此术,服下解药。让袁氏以为,她这次患病,就是“恶人恶报”的后果。
袁氏见玄冥道人破除了所谓的“鲁班术”后,她身上的病立马就好了,自然也认为是自己以前作恶多端,于是就痛改前非了。当时,是曹二陪着谢良一起去道观里找到玄冥道人求救的,因此他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。所以当看他到袁氏的改变后,他暗暗对谢良竖起了大拇指。
据说,因为善事做得多,许多百姓都对谢良夫妇感恩戴德,后来战乱,许多土豪、财主家遭劫,而谢家大院,竟未有人动得一砖一瓦,或许这就是谢良夫妇做好事太多,冥冥之中都有人暗中为他们守护的缘故吧?也因为这个缘故,夫妻二人一直活到了九十多岁才善终。
编后语:谢良为人正直善良,所以很受百姓喜欢。前期的袁氏虽然为人尖酸刻薄,但被谢良使计改变后,她竟能痛改前非,变得热忱大方起来,并且一直坚持做好事,正是这些善举,让他们后来都得到了福报。